Souls Alike【别问二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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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狛苗]希望通感(22)

Chapter22 寻觅


——720:00:00

寒冷,寂静。

他在黑暗中睁开双眸。

嘀——嘀——

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很冷,冰冷的液体涌进体内,将血与肉都冰到有些麻木的地步。床边的仪器发出单调的声音,心电图的长线规律起伏。

眩晕,疼痛,还有沉重,一切都有种恍然间并不真切的实感。

“轻度脑震荡,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还有左手粉碎性骨折……不过倒是捡了一条没什么价值的性命,大哥哥真是幸运呢。”

他侧过头,坐在床边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黑红相间的大正风洋裙,梳得整整齐齐的齐耳短发,端庄地坐在轮椅上,双手在膝上交叠。

在冷清深夜中,女孩子没什么表情地凝视着他的模样,就像商业街的橱窗里那种名贵而精致的人偶娃娃一般,美丽却没有生气。

“是小莫娜卡啊……”哪怕头脑昏沉,他还是轻轻笑了起来,这一笑很快就不小心牵动了伤处,他“嘶”了一声,笑就变成了表情有些委屈的苦笑,“没想到是你救了我啊……”语气微妙的感叹,“是因为我和苗木君救过你?”

“嘁——”

仿佛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话题,小女孩嗤笑了一声。

“不不不,莫娜卡我啊——”她小公主一般骄傲地扬起头,绿色碎发掠过耳畔,露出半张娇俏可爱的侧脸,只用眼角的余光偷睨着他的方向,语气十足恶劣地说,“只是还没有被满足而已。所以不允许我方势力的优秀小丑退场!”

……

他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这里是哪里?”

塔和最中安静下来,默不作声地瞧了他片刻,唇角带起扭曲的笑意:“我的塔和市,小孩子的乐园唷。”

“塔和集团的总部,离希望之峰很远呐……”他喃喃自语,思索起来,“看来我昏迷了很久,你是侵入了江之岛盾子的黑白熊操作系统才把我带出来的?”

“本来就是塔和集团生产的玩具,算不上是什么hacking吧。”她撅了撅嘴,用手指缠绕着脸颊边的碎发, “大哥哥别说得我好像给盾子姐姐的精彩表演造成了干扰一样。为了保证演出效果,我可是特地操控黑白熊从治疗室里偷了大量血浆出来呢。从苗木哥哥的表现看来他可是完全相信了是他自己害你丧命的,呵呵,那瞬间露出了很美味的表情了呢。”莫娜卡仿佛很激动似的,她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双臂,身体微微战栗起来。

狛枝凪斗未说出什么感想,他只是很缓慢地眨了眨眼,漫不经心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啊——对了,这是你第二次让他露出那种表情了吧,真是努力……不过,他还是没有绝望呢,苗木哥哥真是个有趣的大人呢。”

小女孩忽然前倾身体,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从她自己的话语中感受到一种窥伺般的兴味。

“呐,发现了吗?苗木哥哥和你,完全就不是一路人啊。”


——351:52:05

“人类的一生,其实在小孩的阶段结束以后就可以say goodbye了。”

从轮椅上站起来的小女孩,因为已经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依靠自己的力量走路了,她很努力地维持着走路的仪态,却还是在最后的几步踉跄了一下,狼狈地趴在落地窗上。

“开始不得不在别人的期待之中生活,开始被各种各样没什么意义的烦恼所困扰,开始被各种肮脏的欲望所污染,将自己和别人的生活都扰得一团糟,开始操心各种现世的琐碎而变得庸碌……”

透明的玻璃中倒映出她的绿色眼眸,冰冷中显出几分无机质的胶状质感。

“开始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世界中独一无二的存在,你一点也不重要,就算这样消失了也无所谓。”

那你们就这样怀抱着绝望消失吧。

她趴在玻璃上,睁大了眼瞧着大楼下面的场景,无穷尽的爆炸与追逐,脑袋上戴着黑白熊头罩的小孩们举着炸弹追逐着狼狈奔逃的大人们……她看得高兴,时不时就因为某个有趣的画面而笑出声来,女孩甜美的笑声中透出一丝扭曲的意味。

狛枝走出来的时候,正好是某个有趣戏码临近尾声的时候。

可能是外面的人位置已经很接近塔和集团大楼了,小女孩整个人都趴到地上,也不去看墙上那个巨大显示屏上的转播,只费力地瞧着下面的光景,细腰下压,撅起屁股,连浅绿色的小内裤都隐约可见。

他当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别开视线,冷不防视野里蔓延开一摊血色,他微挑眉梢,在认出对方身份的时候稍稍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月光原学姐。”

淡淡吐出熟悉的人的名字时,他的语气一如此时的表情一般淡漠。

“这位大姐姐啊……手伸得太长了。”注意到身后动静的女孩回过身来,她用小孩子一般无辜的目光瞧着靠站在墙壁边缘的白发少年,“她也是希望之峰的毕业生?哦,对啊,毕竟是那个未来机关的干部嘛。”

塔和最中顿了一瞬,复又甜甜地笑起来。

“啊啊——说起来,苗木哥哥也加入未来机关了呢。”

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恶意,她用目光缓缓描摹着对方的轮廓,从苍白却不掩俊美的轮廓,到纤细的颈项,很瘦削,从敞开的领口清晰可见锁骨的形状,如此清俊雅致中带有一丝病弱的气质……因为脖颈上环扣的铁制锁链而带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颓靡味道。

干净却又是黑暗的堕落化身,就是这个人。

仿佛觉得他这般不作声的模样很无趣似的,小女孩的眼珠转了一圈,又想出了个好主意。

“大哥哥和苗木哥哥在一起时候被拍摄下来的影像……多亏了我才避免了被外面的人看到哦。现在被我储存在塔和中央电脑的加密数据库里了。”

她歪歪头。

“大哥哥想从第三视角看看吗?真的是——会让人脸红心跳得dokidoki的画面呢!”

“不用。”狛枝靠站在墙边,唇角微挑,有些似笑非笑的模样,“影片随你怎么处置,不过,在你到结婚年龄之前不许学。”

“大哥哥你明明自己就没做到。”她听了说教很不服气,气鼓鼓地反驳,“最初遇到你们的时候,苗木哥哥也才15岁而已。”

“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一样的,有时候先挑明的才能占据上风。”这样说着的对方仿佛想起了什么人的模样,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格外坦然的模样,“不过要是苗木君会怀孕的话……我就忍耐到他再成熟一些才下手。”

“变态吧你。禽兽。恶魔。”

狛枝不置可否地扬眉。


——336:00:00

“昨天晚上我收到了来自第七支部的情报,塔和市的监测器拍摄到到了部分78期学生在绝望暴动期间失去踪迹的家属,据说有朝日奈的家人和你的家人。”

“什么?!”

“别激动。不要被热血支配理智。别忘了你的任务。”

“但是我——”

“十神君与腐川已经带人赶往塔和市,信任你的同伴吧,他会尽他所能的。”

没有把话说死,因为无论是他和她都清楚地知道,现实并不是完美的童话抑或是热血的漫画,尽他所能,这已经是最郑重的一句承诺。

“这次的行动安排是我提议的,你和朝日奈都不允许到现场去,这次的情报来得有些蹊跷,不排除是诱饵的可能性,你们作为被救援人员的相关者,都有感情用事的风险。”

“我知道了。”

说话的时候正好起了风,他抬手挡住遮住了视野的碎发,对着她微微颌首,唇边带起柔和的笑容,像极了那个人的笑容。

“那么,我也走了。”

“一路顺风。”她怀着一腔复杂的心情说出了告别的话。


——304:15:58

庭院深深。

在以现代化与国际化闻名的都市东京,叫人很难想象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坐落于曾经的旧江户的中心城区,占据了大片土地的古老宅院,是威名远扬的古老极道——九头龙组的生根之地。

不久之前才下过一场冬雪,中庭一棵老树干枯的枝丫间还堆簇着莹白的积雪,些微在日光下融化了的水滴流淌到了黑褐色的枝干,然后凝结,化作了半透明的墨玉一般的剔透质感。

池塘中的添水规律性地敲击着石块,身着一袭纯黑深衣、肩头披着深青色羽织的年轻首领于廊前阖目盘膝而坐,身后安静跪坐着另一名佩剑少女。

入冬以来,这名以狂妄与疯狂的侵略性闻名的新任极道首领无预兆地就收敛了四处征战的爪牙,仿佛潜伏起来准备冬眠的野兽一般,忽然就变得修身养性了起来。

深居简出,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知道,他这段期间一直在关注着一个不同寻常的影像直播。

边谷山佩子亲眼所见,一直以来被无止境的焦虑与狂乱的九头龙冬彦是如何在他不自觉的时候逐渐变得平静下来的,心底却没有太多惊奇。因为连她自己也是,眼看着那个少年一路突破黑暗向前迈步的身姿,就仿佛被他所感染了一般,一直被黑暗所充斥的心底涌出一股力量出来。

毕竟到了这种境地,就算她其实一直以来都对某人宣扬的理念敬谢不敏,但也必须不得不承认,那个人身上真的拥有某种被他们所仰望的光芒。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就可以交付,哪怕因此而死去,成为所谓的祭品也足矣。

狛枝凪斗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那个总说是想成为希望垫脚石的家伙,如今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报告首领——”

过于嘹亮的喊声打破了一院静谧,边谷山睁开眼,眼见九头龙皱了皱眉,眉目间掠过一抹烦躁的戾气。

“说。”

“大门外有个人想要拜访首领,因为您说了关门拒客,守卫就拒绝了,但是刚才巡逻的人发现那个人想要翻墙侵入,现在我们已经把他抓获了,请问首领该如何处置?”

“剁掉四肢,丢出去。”九头龙冬彦面无表情地说。

“是!”

那人响亮地应了一声,走出门去,到门口时笑着用手肘捅了捅身边一个应该是同伴的人:“我就说首领肯定不见外客了,你偏偏还叫我通报,不是白费功夫吗?”

“唉啊,谁叫那个人一直让我们帮他传话啦,说他是叫苗木什么的……”另一人挠了挠后脑,有些憨厚的样子,“说得也是,要是首领认识的人,门卫那边也不可能不认识。”

多亏了那人的嗓门很大。

“……等等。”

九头龙冬彦忽然开口了。

两名组员带着疑惑与敬畏回过身,只见他们的首领单手撑地,站起了身,表情有些郑重和严肃的模样。

“放了那个人。记住,不许太粗暴,有礼貌地请他过来。”


——282:35:48

密不透光的暗房,死寂,只得闻微弱的一点点水声。

小泉真昼把自己关在这个房间里已经有两天一夜,不进任何食水,连睡眠与任何生理所必须的活动也被压缩得近乎于无,不眠不休,只在做一件事。

冲洗胶卷。先是用显影液浸泡,每半分钟搅拌一次,之后依次是定影液冲洗,清洗胶卷,和稳定剂冲洗……这样的工作单调而乏味,但她却专心致志,调配溶液的手腕都稳定得没有一丝抖动,瞳孔在黑暗中显得犹为深邃,倒映出胶片上形迹细微的图案。

这其实并不是小泉所喜欢的照片,记录着一些过激的甚至可能会引起他人心灵不适的图像,精神敏感的人甚至可能会被里面蕴藏的恶意所影响也说不定,但她还是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情拍摄下了它们,并且,简直着魔了一般,自虐又专心致志地完成这个罪恶的作品。

“叩、叩、叩。”

忽然传来规律的敲门声,小泉默不作声,专注地调制着手中的显影液。

无形的对峙一直持续到对面出声为止。

“您好,请问有人在吗?”那是她很熟悉的嗓音,清越,干净,而且明亮,非常乖巧地问,“很抱歉忽然冒昧打扰,我是苗木诚,请问小泉学姐在家吗?”

她站在原地怔了半晌,不顾清洗到一半的胶片,放下手中的溶液瓶,转身打开了房门。

光线与人影一同延伸进了昏暗的房间,小泉不太适应地微微眯起了眼眸,隐约瞧见了站在门口的那人在逆光中对她微笑。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有些恍惚地说。


——247:15:43

魔魅的芳香飘荡在空气中。

“求求您……求求您……”

那是一个男人,头发抹了很多发蜡,身着名贵的西装,身份不凡,打扮考究,如今却姿态难看地跪在地上,卑微地仰起头祈求着。

“花村主厨,请您再一次为我做一次料理吧,再一次,我实在难以忘怀您那高超的手艺与独特的味道……那鲜嫩得让人灵魂颤栗的肉,让我浑身每一滴血液都燃烧沸腾起来的美味,只要尝过一次就难以忘怀……”

豪华宽阔的餐厅里,久久回荡着男人似哭又似笑的声音。

“都说了,本店已经关门谢客了。”

仿佛觉得很厌烦似的,他坐在主桌主席的位置,单手撑脸,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

“咿——请、请不要这样说!”那人连滚带爬地奔到他的脚边,双眼睁大,露出了惶恐又充满小心翼翼的迷幻笑容,“丰厚的报酬和上等的食材都已经准备好了……是、是鄙人刚满三岁的女儿……还、还请您千万不要拒绝……”

死缠烂打。

看样子,再这样下去,不管怎么说这个人都不会放弃吧。

有一丝恶意掠过心头。

“喔——既然你这么想吃的话……”他睁开眼,深深凝视着这个笑容虚幻的男人,“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最顶级的食材呢?”

“是、您是说……”

“最适合你的舌头,最能够满足你的欲望的滋味,只有你能懂。”

目光相接,他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扭曲的笑意。

“对,只有你哦。”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最顶级的……最能够满足欲望的食材——

只有自己。

“呵、呵呵,嘻嘻,哈哈哈哈哈——”男人怔了半晌,抬头看向他,忽然大笑起来。

对啊,对啊,他怎么能忘记了,这才是他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东西……

在墙壁之上延伸而起的黑色人影无预兆地狂乱颤抖起来,花村懒洋洋地丢给他一把菜刀,被接住以后,鲜红的血液就飞溅到了红褐色的墙面,流淌而下。

先是手,然后是腿,能用于料理的部分都可以作为材料,那个大补的器官也不能放过,然后剖开胸膛,挖出内脏……

猩红的血泊无声漫延至脚下,他缩了缩脚,盘腿坐在位置上,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不知过了多久。

“叮铃铃——”

挂在餐厅门口的风铃响动起来,花村半睡半醒的,很厌烦地摆了摆手:“本店关门谢客。”

“很久不见了,花村前辈。”来人走了进来,“唔……这时候应该换称呼了,是花村主厨?”

叫他甘愿好几天喝西北风的家伙出现了。

他虽闭着眼,唇角却勾了起来,语气轻佻地招呼了一声:“哦呀哦呀,原来是可爱又童贞的小苗木来了呀。那我就必须好好招待一番了……浪漫又放荡的法式料理如何?”

“我可不是单身啊。”对方反驳。

“不是单身也是童贞哦,只要前面还没有经验的话。”他啧啧地晃着脑袋,不怀好意,“还是说……你体验过?用你坚硬无比的怪兽进入到那个又湿又热又柔软的地方……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外遇了吗?还是说狛枝那家伙……”

“都没有!”这回是耳根都红了的反驳。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真遗憾,那家伙本性糟糕不过脸还是不错的,没尝过他的处女滋味是你亏……咳,还是不说了,我还是比较讨厌因果律这种东西的。唔——让先我想想今天的主菜。”

“好啊,很久没有试过花村前辈的料理了,只要你别加什么奇奇怪怪的药剂……”苗木又向前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鞋底黏稠的触感,他愣了一瞬,低下头。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哎呀,不幸的小子。

花村看着他一路退到门口脸上仿佛写着“别吃我”的惊恐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今天只能用最普通的白水招待你了。


——215:54:01

“只有完成了本人二大猫丸制定的绝望地狱试炼的人才可以加入我的队伍。”他说,“失败者就坠落深渊吧!败犬没有重新爬起来的资格,除非——”他的视线冷冷掠过眼前的人,“有无能者留给蝼蚁喘息的机会。”

彻底打败,完全击溃,用绝对的残暴与力量君临体育界的顶点,这就是鬼之经纪人一贯以来的方针。

“对手都太弱了……一点意思都没有。”黑皮肤的运动少女横躺在二大身后的沙发上,浑身瘫软,双目无神。

“报、报告二大教练!”训练室的门外站着一名神情僵硬的运动员,有些畏惧地看着他,“楼下有个人说要拜访您。”

“我说过所有人要见我之前必须先通过地狱试炼!”二大大吼一声。

“是、是!”

“来的人是谁啊?”终里偏过头挖了挖耳朵,漫不经心地问道。

“呃……”那个人停住脚步,露出回忆的表情,“好像是说叫苗木……”

“让他立刻来见我!!!”二大又大喊了一声。


——189:41:15

“好无聊。”

“呜哈——竟然连西园寺都说无聊了耶!”

“别露出那么智障的表情说弱智一样的话,显得跟你认识的我也跟笨蛋一样。”她嫌弃,“再说我怎么不能会无聊了?”

“毕竟西园寺你是自己一个人踩蚂蚁都能津津有味玩上半天的人嘛。”

“……澪田,不要提黑历史。”

“哈哈,原来是黑历史吗?”

“嗯……好像真的很无聊。来聊聊别的?”

“什么?”

“听说你的粉丝团集体自焚了?因为你说不打算再跳那个模仿蝴蝶取暖的舞蹈?”

“是扑火的蝴蝶。”她厌烦地叹了口气,“还说我呢……你不是有个精神病歌迷进精神病院了吗?我早说了,你的音乐迟早能把人听疯。”

“诶——这是澪田的错吗?”

“是哦,是你的错。”

“呜、呜呜呜……对不起……都是我的歌太好听的缘故……”

“……”

“不好意思,请问西园寺小姐和澪田小姐在吗?”

“这位先生,请您快点离开,两位老师在非公演时间都是不见粉丝的。”

“啊?那个,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是她们以前学校的同学……”

“不可以,请离开。”

“澪田,别哭了,你想丢脸到后辈面前吗?”


——171:07:32

巨大的黑白熊工厂,一名工装少年正在埋头苦干。

“嘿,哼哼……看本天才的绝世发明……”

“不好意思,左右田先生,打扰您一下。”

“嗯?什么事?”

“我们收到了来自集团总部的指令,左右田先生,您现在已经被解雇了。”

“嘎?”

“您拥有非常优秀的技术与才华,但这是塔和小姐的吩咐,我们也感到非常遗憾。”

“???”

工厂的卷闸门缓缓升起,左右田和一提着行李走出大门,目光落到外面不知站了多久的人身上。

“哦……是你啊。”

“嗯,是我。”对方微微一笑,向他的方向伸出手,“介意借一步说话吗?”


——132:51:28

“医生、医生……我好痛啊……”

“对不起,我把剪刀落在你的肚子里了,对不起……呜呜呜……对不起……”

“痛……我好痛啊……血、血流出来了……”

“呜呜,对不起……你原谅我吧……对不起……”

“啊、啊啊……”

“呜呜……请原谅我吧……呜呜呜……”

“……”

“呜呜,谢谢你。”

她放下手,偏过头,长长黑发从肩头滑落。

“谢谢你原谅我。”

泪痕犹在,她望着他瞳孔放大的双眼露出甜美的微笑。

“……学姐。”

一只手横过视野,掩住了死者的双目。

“我来找你了。”

她反映有些迟缓地仰起头,呆怔半晌,眼中浮现出似乎是怨恨又似乎是后悔的复杂情绪,泪水再度涌出。

“对不起,你原谅我,原谅我吧……”


——95:33:41

废弃洋馆,墓群连山,逢魔时刻。

魔鬼雕塑,吸血鬼棺材,逆十字架,水银,试剂,黑猫。

田中眼蛇梦趴在大厅中央的地上,背对着大门,专心致志地绘画着传说中能够召唤恶魔的邪恶法阵。一只黑猫蹲坐在他身边,睁着一双金灿灿的眼瞳,与少年肩头几只仓鼠默默对视。

“完、完成了!”

就在他落下最后一笔,惊喜高呼的时候。

“嗨。”

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什、什么——?!狛枝!是你从地狱的尽头回来了吗——”

“……是我啦。”

“是你啊……”

“呃……为什么感觉前辈你很失望?”

“……是有点失望。”

沉默半晌。

“可恶啊!召唤地狱恶魔的计划又双叒叕失败了!!”他愤怒捶地,震得肩头仓鼠随之一颠一颠。

“等等,原来这是召唤恶魔的仪式吗?!”

黑猫一甩尾,踩着优雅的猫步,默默无声地走了。


——63:22:45

“苗木诚先生,首相有请。”

“诶?”

首相官邸。

巨大的吊灯将广阔的空间照得敞亮,在门口各有人员守卫的屋内,首相与一名年轻女郎隔着长桌相对而坐。

“自上次分别,已经有一年没见了吧。”首相说。

“不好意思。”金发的王女阖上眼眸,“恕我失礼,印象中我并没有在今天以前曾与首相先生有过照面。”

男人笑了一声。

“场面话不必多说。”

“场面话是互相不熟悉的人之间必须的交际礼仪。”她严肃地说。

“你的日语说得倒是比以前好多了。”他若有所思,随后有些费力地移动身躯,抓了一把巧克力曲奇塞进嘴里,“听说你们国家最近在打仗?需要经济援助吗?”

“我国国事就不劳首相先生您关心了。”王女语气强硬地表示拒绝。

“那、那个……”坐在两位大佬中间的少年弱弱地开腔,他有些不安地左右看了看两人,干笑着挠挠侧脸,“是索尼娅前辈和……另一个御手洗前辈?”

索尼娅转头看了他一会,忽然皱起眉:“狛枝同学?你改头换貌了?”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苗木吧,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个才能的。”首相忽然无语。

“哦,是吗?”她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忽然转头盯着他,有些迟缓地眨了眨眼,“不好意思,苗木同学。刚才看到你的笑容,我还以为是狛枝同学坐在我的面前。”


——48:00:00

“九头龙冬彦、边谷山佩子、小泉真昼、花村辉辉、二大猫丸、终里赤音、西园寺日寄子、澪田唯吹、左右田和一、罪木蜜柑、田中眼蛇梦、索尼娅·内瓦曼,还有那位……恭喜你,你的目标达成了呢。”

“……不。”

“什么?”

“可能……还有一个人,我必须回到那个地方。最后一次,去确认狛枝前辈的生死。”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你还真是一点希望也不放过呢。”

“嗯,抱歉,让你担心了。”


——42:48:27

佐藤绘里。

隶属于未来机关最新成立的第十四支部,20岁,东京涉谷人,家中有一兄长佐藤翔。

其兄为未来机关第六支部成员,原超高校级的检察官,不幸于三月之前被超高校级的绝望所害。

至此,佐藤绘理失去了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其实,作为一名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佐藤绘里并不是十分理解那些被冠以“超高校级”名头的天之骄子。那可能是一个光芒四射的世界,却注定不是属于她的世界。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她满足地安居于属于自己的天地一隅,也从未将目光投向对岸的另一边,哪怕那是她最钦慕敬仰的兄长所生存的领域也不例外。

她无法理解所谓的才能。

也无法理解竟有人拥有如此可怕的号召力与执行力,信手间翻云覆雨,改天换地。

转眼间大厦将倾,转眼间秩序崩毁,转眼间天地欲颓,转眼间物是人非。

那仿佛瘟疫一般蔓延开来的……连天灾都无可比拟的绝望。

没有太多其他的想法,在悲伤与愤怒都显得是如此无关轻重的时候,能支撑着她坚持至今的力量,大概就是守护住自己仅剩的家园的一腔执念而已。

在护送苗木诚重回故地的那一天,正好是天阴,而且下着小雨。

希望之峰,原本也是全世界也首屈一指的超一流高校,如今已是满目疮痍。过去曾在宣传片中展示出来的宽阔庭园变成了四处贯通的战壕,不知是哪位战争专家的杰作,教学楼的周围拉起了高高的铁丝网,红外探测灯与各种感应仪器架设得到处都是,弹坑遍布的地面上依稀还残留着类似于烧灼的焦痕。

风也是萧瑟的,一种近乎于苦涩的古怪气味中,硝火的味道久久挥之不去。

“上个月,黄樱支部长曾经尝试过援救被迫自相残杀的你们。”

佐藤望着不远处的恢弘建筑,忽然开口道。

“由于避难所设施外的防御火线被完全启动,援救计划以失败告终,计划参与人数21名,事后生还者仅支部长一人。”

“……对不起。”

“谁也不需要你的道歉,你们都没有错。”她说不清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或许有一丝极其不堪的妒忌,“就像是你说过的,如果有人有错,那就是江之岛盾子——全部都是绝望的错。”

苗木诚闭了闭眼,他没有反驳,也没有看向她。

“但是,我还是得说。”他再开口,语气意外地强硬,“对不起。”

黄樱公一,苗木诚是认识他的。

负责观察和邀请他们这一届超高校级新生入学的教师,曾经也是狛枝前辈他们的班主任。在他们离开这里以后,带着援救队伍来迎接他们的也是这个人。

有关他的回忆其实并不是太多,最为印象深刻的也只是在接他们时候那个人很高兴的样子,一上手揉乱了雾切同学打理得很整齐的长发。

他仰起头凝视着远方的天空,濛濛雨丝漫天飘扬,连带着他的碎发与眼睫都缀着细细的水珠,那双眼澄澈至极,悠远的眸光仿佛越过了漫长的时光,很让人难以忘怀那一刻恍若在追忆着什么似的表情。

长风猎猎,扯动他西装外套的黑色衣摆,侧影单薄瘦削,晃动的衣领之后是他清隽的侧颜,尚显青涩的眉宇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谁也不知道那名曾在与“绝望”的最后审判中被雾切赞誉为“超高校级希望”的少年在沉默间究竟是想起了什么,或许是在那场灾难中悲惨死去的同伴?抑或是曾经单纯快乐的校园时光?

伴随着疼痛与挣扎的成长,在极度撕心裂肺的痛苦中破茧成蝶,虽然还只是少年不识愁的年纪,却已经会露出大人一般成熟而坚定的表情了。

在那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从没有任何人是真正的胜利者。


——41:05:32

“其实你也不必自责。”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一同进入了旧校舍的区域。

希望之峰学园占地广阔,除却被改造成避难所设施的那栋主楼以外,另外还有很多区域被造成了防御设施或是直接废弃不管,在那个事件的破坏性打击以后经历过长久的风雨,碎石钢筋堵塞了很多地区的要道,连同着这所拥有悠久历史学园一起,许多秘密都被隐藏在了不见天日的地方。

这座由超高校级的军事工程师亲手设计的绝对防御壁垒,在避难所从内部开启起来的时候开始,就依据最初设计的计划那样,撤除了将一切外来者彻底抹杀的系统指令。

满目俱是断壁残垣,昏暗的天光从破开的墙壁探进昏暗的空间,视野中浮尘簌簌而落。佐藤绘理不知道苗木诚为何忽然坚持要回到这个地方,只是,看他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努力找寻着什么的模样,无端就觉得有些不忍。

“我知道你没有做错过任何事,黄樱支部长他们的事情……还有被选为‘最后的希望’进入避难所也是……你们只是因为承担着别人的期待才会遭遇这些而已。”

对先前一时冲动说出的话感到有些后悔,但又放不开微妙的自尊心,她在苗木意外地看过来时不太自然地别过脸,别扭道:“别想太多了,在那种地方活下来就很不容易了,你也不过就是个幸运逃出来的小鬼而已。”

“幸运……吗?”苗木缓慢地眨了眨眼,他的确是幸运的,虽然是被江之岛所陷害才会沦落到那种境地,但他确实是唯一从处刑中逃出生天的人。

“是啊,你说得也是呢。”他笑了一下,“和我的同学们比起来,其实我也没什么能被人称道的才能,不过,这样一无所长的我至少也是以超高校级的幸运的称号被选中入学了。”

口中的话语好似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了,不经思索就说出了感觉有些熟悉的言论,苗木的眼神倏然恍惚了一瞬,连带着唇边的微笑也变得有几分虚幻起来。

“所以……我的确是幸运的。”


——40:59:57

“才能,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忽然说。

“诶?”

“没听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这种说法吗?说到底,你被希望之峰选择了,你就是特别的。”佐藤绘里很不耐烦似的闭上眼,“我家里人也有和你一样的人,所谓的天之骄子,从一入学就开始准备未来为这个社会做出什么巨大贡献之类的,还干出一堆蠢事……哈,说实话我觉得这种家伙真的傻得有点可笑,我们家什么也不缺,就算他当个一无是处的宅男废柴也可以家里蹲到安享晚年哦,结果竟然是被‘才能’这种听起来光鲜亮丽的东西困住了一生。”

她有些讽刺地一笑。

“其实才能也不过是上天强加于人的一种属性而已,在无可挽回的失去面前,有才能的人与普通人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一样都是令人绝望的无力,偏偏总有人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擅自得意忘形起来,妄图去承担一切。”

有句话她没说出口。

在佐藤绘理看来,所谓的希望,也不过是在灾难与悲痛已经发生之后,活着的人强迫自己站起来继续前行的信念而已。未来机关不过只是一个他们用以寻找方向的指向针。

“困住吗……我倒是不觉得。”

她抬起头,苗木的眼神很柔软,是带着那种毫无攻击性的,能够令人潜意识里平静下来的温和气息。

“佐藤小姐您口中形容的那个人,不论怎么想象他的模样,都让人觉得他是个很快乐的人。”

佐藤怔了一下。

“如果仅仅因为现在的失去就一气将曾经拥有的梦想尽数否定的话,这对那个人来说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苗木微微笑起来,“就算是身为至亲的佐藤小姐,我想你也是没有资格这样做的。任何绝望都无法破坏过去的美好与幸福,才能固然不是每个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却为那个人带来了真实的希望与憧憬,带来了很多无论何时想起来都不会后悔的快乐回忆,自己做出的所有选择都切实地出自于本心,仅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曾经无数次在梦里回忆到过去的场景,在以为已经失去的时候,还有在真正失去了的时候,醒来时面对阴阳昏晓,总是不知今夕何夕,他又身在何方,只想再沉入到寂寂的黑夜中去,回到梦境里,再被温柔地拥抱。他早就知道自己应该长大了,不该再有这样孩子气的想法,但仍有很多残余的思念,宛如丝络将整颗心牢牢包拢,给予他太多欢喜,给予他太多疼痛,给予他数不清的力量。

永远不会否定的,因为幸运,他们在命运的指引下相遇了,那是苗木诚的生命之中最大的幸运。


——40:27:15

一开始没有料想到会有绝望的残党潜伏在这里。

交锋是从其他人员负责的搜索区域开始的,几乎是眨眼间,先前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敌人就纷纷冒了出来,很快战火就蔓延到了他们所在的区域。

仔细想起来也不算太意外。她在费力忍耐腰侧伤口疼痛的间隙分神想道。这里毕竟是那位超高校级的绝望的代表人江之岛盾子的葬身之地,对那些疯狂信仰迷恋她的人来说,这里就算是地狱也会有人前仆后继的。在避难所计划启动期间,死于防御措施炮火绞杀下最多的人群一开始就不是未来机关的人,而是那些已然陷入疯魔的绝望信徒。

解除防御设施以后,无论是未来机关的人还是绝望残党的人都可以在这里通行无阻了。雾切支部长恐怕也是预测到了这个可能性,所以才会派遣他们一同来到此地。

“嘿嘿……小盾子……盾子妹妹……让我们一起把世界染成绝望吧……”

托住枪支的手颤抖了一下,原本已经几近陷入窒息的佐藤见状立刻暴怒起来,她恶狠狠地瞪着站在对面的褐发少年,眼神充斥着炽烈燃烧的怒火。

“你还在愣着干什么?!蠢货,快点开枪!”

苗木诚久久凝视着她,半晌,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来。

“对不起,佐藤小姐。”他说,随后看向她身后的男人,“交换人质吧。我是苗木诚,如果你是江之岛的拥簇,那你应该就知道我的价值……”

“不行——!苗木,你赶快离开唔唔——!!!”

“可以哦!”那个人兴奋地开口了,“来吧,苗木诚,嘻嘻嘻嘻,超高校级的希望,快到我身边来吧!”

最糟的情况。

在被手臂用力勒住脖颈,连口鼻都被堵住的那一刻,她确确实实已经产生了一种近似于绝望的颓然。

为了防止苗木突然开枪,挟持她的人与她之间身体贴合得很紧,正因如此,佐藤才可以注意到,在那个男人的衣服内侧鼓鼓囊囊塞满了什么东西,结合鼻腔中充盈的那种类似于硝火的不祥气味与曾经见识过绝望残党做出过的恐怖事件来思考,“人体炸弹”这个叫人毛骨悚然的名词冷不防浮上心头。

都是疯子,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着离开这里。

之所以会挟持她,目的不是为了从这里离开,而是将他们一网打尽。

苗木!他们的目的是杀了你!

她猛地瞪大了眼,哪怕不能说话,目光中也透出了极度焦急的情绪,身体不能自控地战栗起来。

“佐藤小姐。”

苗木忽然开口。

“虽然你之前你说过拥有才能不一定是好事,但是,我觉得它还是一种很美好的东西。”

他走上前,一步,两步,皮鞋踩到地面的石砾,发出了微小的声音。

“轰——”

从并不遥远的外界传来了爆炸的声音,地面摇晃起来,细碎的灰石沿着废墟的断层边滑落,空气中扬起了大量的灰土。

“喂,你给我快点走过来!”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挟持的人有些急切扯高了声线,“你想这个女人死吗?”

他将手中的刀往前一压,威吓一般地晃了晃,然后抵在了人质的脖颈上。

苗木顿了一瞬,眉宇微蹙,连带着眼眸中的情绪都变得莫测起来。

“其实幸运的才能,也是一种力量。”

“什——”

墙壁毫无预兆的破裂,或许是手雷,或是其他什么重型轰炸武器,他们所处的房间与隔壁走廊之间的唯一屏障就那么片片碎裂,溅起的灰尘碎石迅速淹没了他们。

在混乱的爆炸声中,烟雾充斥视野,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变得遥远模糊起来。

“因为一直都在努力靠近那个人,所以,就算我这样的半吊子多少也能找到一点感觉。”

接下来的混乱场景,就连身为当事人之一的佐藤也难以描绘清楚。

“超高校级的希望”,苗木诚在绝望残党眼中的重要性实在是大大高于她这种普通的未来机关成员,眼见少年的身影忽然消失,她只听见挟持她的男人愤怒地低咒了一声“该死”,旋即就像抛弃垃圾一般把她推向了一边,而对方则是毫不犹豫地踏入了滚滚烟尘之中。


——40:25:08

爆炸的前一刻,苗木诚的手掌无意间按到了地面一处。

地砖下陷,身体蓦地一歪,他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栽倒到不知何处打开的地道里。

在黑暗中下落的时候,头顶绽出巨大的明光,随之扑面涌来热度与几乎将人耳膜都要震碎的爆破声。

“呜哇……咳……!”

胸腔隐痛,他在下落时被爆炸的余波波及,躺在地上一时之间有些蒙头,只听见耳边“咔哒”一声,侧头发现之前被佐藤强塞过来的手枪也一起掉了下来。

“嗒。嗒。嗒。”

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深处的地道之中渐渐走来。

“……是谁?”

没有回答。

苗木潜意识里紧张起来,左肩非常痛,大概是摔伤了抑或是其他什么情况,但他这时已经顾不得了,挣扎着站起身,右手拾起身边的枪,对准了黑暗中越走越近的黑影,牙关紧咬。

“你不说的话,我就要开枪了。”

对方没有声息,宛如生于黑暗之中的幽灵一般,隔着并不遥远的距离,能感觉到一种仿佛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目光投在他的身上。

就像他是死物,或者说,他在他的眼里已经是个死物。

“不要过来!”

苗木在他的步伐逐渐变快的时候有些惶恐地后退了一步,漆黑的地道限制了他的视野,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只注意到他在前进时抬起手,也用枪对准了他。

“——!”

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按到一半手指忽然无法按动,苗木猛地呼吸一窒,这才想起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开保险。

糟糕了,怎么这时候才想起来……

“——砰!”

最后一刻的记忆,是左胸处剧烈的冲击与疼痛,以及视野中那双妖艳至极的血红双眸。


——40:24:15

他走到侵入者面前。

对方软倒在地,垂下来的额发遮覆住了少年大半张的脸孔,胸膛起伏,一个四方形的东西从他的怀里掉了出来。

这充满了戏剧性与既视感的一幕,仿佛穿越了时空,命运的恶作剧再度上演。

他在不动声色间微微挑起了眉梢,心里生了些兴趣,于是蹲下身,没去管落在地上的学生手册,伸出手指托起了少年的下颌。

他发现他认识这张脸。


——38:14:45

“没想到我会在这里遇见您。”

少年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兴许是刚苏醒的缘故,虚弱的嗓音中略带一丝沙哑,吐字之时便有几分干涩的凝滞感。

很熟悉的声音,在意识到这个人的身份以后,与记忆中那个还算令人感兴趣的家伙的重合点一下子变得鲜明而不容忽视起来,相像的声音,相像的才能,还有——

他的手从键盘上收了回来,转过身,注视着对方清澈的眼眸。

相像却绝不相同的眼睛。

“神座出流……前辈。”

苗木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抬手按住肩头包扎得极为妥贴的绷带,不自觉地露出了有些复杂的神情。

叫他前辈?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略略抬起了眼睫,那一双血红得近似妖异的眼眸中倒映出他的身影。

黑色的长发,血色的眼瞳,还有……那一身希望之峰预备科的学生制服。

标志性的特征,眼前的人是曾被希望之峰学园视为多年梦想与骄傲的培育结晶。拥有着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伟大才能,触及人类极限以上的神之领域,在这所号称“希望摇篮”的传奇学园中,他也是最特别的,是“特别的希望”。

这样充满了传奇色彩的一个人……随着希望之峰学园史上规模最大、性质最恶劣的那个事件一起,他的存在一度也被埋葬于那段黑色的历史中。

这个人,被冠以了希望之峰初任校长之名的人,神座出流,或许也曾经是江之岛掀起绝望事件的参与者之一。

“前辈……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苗木在这种无言的寂静中感到了些许紧张,他缓缓放开身后被自己手指攥得发皱的被单,维持着镇定模样坐起身,从床边捡起他的衬衣穿上。

“……”

许久没得到回应,他不禁暗自疑惑起来,侧过头去看对方。

“苗木诚,我在等你。”对方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答道,“我知道你会回到这里,所以在这里等你。”

……等我?

正在他一脸莫名的时候,忽然注意到神座身后巨大的屏幕。

占据了全部空间的电子幕墙,黑色的背景中由无数莹蓝色的光线构筑而成虚拟的三围立体模型,上方是希望之峰的主建筑与周围楼群,下方则是区域广阔的地下迷宫,结构非常复杂曲折的通路将各种用途不明的房间串联起来,简直如同隐藏在海底之下的冰川一般,庞大的规模叫苗木诧异不已。

“这是——”

他的话声一顿,目光停留在用数据线连接在设备之上的两部学生手册之上。

“希望之峰学园的全景地图。”神座出流注意到他的目光,意味不明地看了苗木一眼,“苗木诚,你作为希望之峰避难所计划参与者,在希望之峰中央程序中拥有与校长等同的权限。”

苗木攥紧手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是雾切校长为了计划中有朝一日他们离开避难所而做出的准备,将希望之峰作为他们新的旅程起点和后盾。

“至于另一部学生手册的所有者……”屏幕中的图像发生了变化,图中蓝色的线条分化成绿色与红色两种,连接着学区主建筑、分布较为广泛的是绿色,而在地下深处更为曲折回环的暗道部分则陡然转变成了刺目的鲜红。

“狛枝凪斗,拥有特殊线路HASS管理员权限,全称为希望自动通感系统(Hope AutomaticSynesthesia System),指向一项由希望之峰初任校长神座出流亲自主持的特殊研究计划。”

他深深凝视着眼前面露诧异的褐发少年。

“目的是,寻找真正的超高校级希望。”


——37:51:43

“神座先生……我是说,先代校长找到了吗?”

“没有。”

语调平淡的回答,他在苗木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时补充了一句:“受限于普通人类的精神限制,作为第一任实验者的他就死在设备仓里。”

“……后来呢?”

“针对于这项研究的可行性以及选择出的对象的准确性难以定论,希望通感计划于初任校长死亡后第十二年宣布关闭,研究人员撤出,所有与实验相关的资料与设备都被封存在原实验场所——也就是地图中的红色隐藏暗道中。”

苗木触摸机械外壳的手指顿了一下,少年站起身,目光在屋内移转,忽然道:“我记得狛枝前辈曾经住在这个位置上面的宿舍里,我不知道他怎么得到你说的权限的,但我能确定他肯定来过这里。”

或许,他就启用过这个设备。

苗木诚在心里想。


——37:40:24

“你打算尝试。”陈述的语气。

“哈哈,我看起来那么藏不住心事吗?”苗木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半垂睫羽掩去眼底流光暗转,“这难道不是神座前辈的目的吗?你在等我……究竟是在等待的是什么呢?我这个人?还是其他的什么?”

神座看着他。

“我在等待希望与绝望的交汇。”他说。

“我等着看,是希望先转变成绝望,还是绝望会转变成希望。”


——37:32:27

褐发少年忽然仰起头。

冷色的室内光落到他的瞳孔深处,兴许是角度的关系,隐约间恍若有一种明亮至极的光华流转而下。

“如果希望是光,绝望是影子,光明恒定不变,影子幻化无常。但哪怕是站在黑暗中,那个人也不会移开注视光明的眼睛。”

他轻轻地说着,唇畔带起温柔的笑意。

“我倾慕着这样坚定又执着的他,所以,不论何时也不会改变向希望迈步的步伐。”


——35:17:04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更深地去了解你。

最初与我相遇的你就已经相当像是个大人的模样了,理智而清醒,温柔而敏锐,兴许你并不自知,但我知道你习惯于忽视自己的付出与痛苦,你习惯于用温和的微笑掩饰内心尖锐的棱角,你不喜欢孤独,却又潜意识寻找孤独,你本性骄傲,却又极度自厌,你心地柔软,却又心防重得趋于淡漠。

被你爱着的时候,总有一种被视作珍宝宠爱的幸福感。

十五六岁的我们关系还非常简单,纵使有一些不为世俗所容的禁忌爱恋,也从身边亲友们那里接收到了非常多的祝福和支持。喜欢就是这样一种非常纯粹而直接的事情,你喜欢我,我也被你深深地吸引,就像两滴同源的水滴,就像相互牵引的行星,一旦相遇就完全融入了对方的世界里。那一年的春夏秋冬在记忆中是那么短暂又漫长,与你相伴的一帧帧一幕幕都能在脑海中还原成最真实的模样,因为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令人温暖,恍然就会以为这样的时光将会永远延伸至无限遥远的未来,

说是永远,这样的想法说不定有些过于天真了也说不定,但事实就是这样,这种天真到有些理想化的信念正是组成他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这世上从未有真正意义上的偶然,汇聚于无数微小不幸碎片以后终将降临的幸运俨然已经成为他生命之中必然的命运螺旋,正是这种极其独特而坚韧的超高校级幸运,才会有如今汲汲不愿放弃希望的苗木诚。

到底是心里还怀抱着多大的侥幸和期待呢?这样的心情究竟是否算得上是不肯接受事实的逃避?连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诚然,他向来是心态很宽的类型,因为潜意识里相信着情况肯定不会走到最坏的地步,秉持着一种毫无道理的乐观与信念,就算遭遇了再艰难的事情也可以咬牙跨越,但唯有一个人是不同的。

患得患失的心情早已不受理智与他个人思绪的控制,出于人类最本源的执念,对于爱的本能追求与惶恐失去,就连他也终于开始动摇了。

因为是真实的本心,假使真的失去了你的存在,我的希望就不再是完美无瑕。

对不起,没有在一开始发现你的绝望。

对不起,没有察觉到你内心里的愤怒与痛苦。

对不起,没能拯救你。

“神经接驳100%,准备完成。”

电子仪器的冷光铺满空间,冰冷无机质的机械音提示着缓冲进程已经完成,坐在操作台前的神座出流没有去关注屏幕内侧不出声却露出担忧神情的Alter Ego,而是低下头,目光幽深地凝视着设备仓内的少年。

连接大脑的仪器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唯独可见止不住顺着侧脸流淌的泪水,以及他那唇边近似于微笑的温柔弧度。

“希望通感,开始。”


——32:54:17

晓夜未明。

无星也无月的夜晚,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一刻,寒冷却又不起风,只有无穷无尽的黑夜与寂静,澄澈无云的夜空当中漂浮着巨大的天空艇,装饰的霓虹灯放出炫目的华彩。

空艇很缓慢地绕着城市飞行,斑斓的彩光透过落地窗的玻璃,在亮可鉴人的地面上宛如水波浮动,延伸至房间中央的大床,微微照亮了少年苍白俊美的脸孔。

狛枝凪斗睡得很沉,从入夜以来就一直始终昏昏沉睡着,眉头因神经的休憩与精神的放松而缓缓抚平,双眼阖上,纤长的睫羽在眼睑下方扫上一层扇形的浅浅青影,这般在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时分悄然陷入了沉眠。

苗木君。

苗木诚。

谁也不知道,谁也不会理解,他在自己思绪恍惚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呼唤着一个名字,带着他无尽的深爱与温暖,渴望与憧憬,执念与妄念,滚烫的血液从鼓动的心脏中奔涌而出,流动的热意席卷而至冰冷未褪的指尖,恍然间泛起一阵微涩的甜美感。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他仍还能奢望做梦的可能性。

经常会无法自已地想念他,但他很少会放纵自己沉浸得如此深入,因为这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从思想到精神,从感情到本能,抑制不住地头昏脑胀,从意识到灵魂都在诉说着贪恋的爱语。

思念,是思念,思念到空荡荡的胸腔之中都按捺不住疼痛起来,心脏痉挛成一团,仿佛是恶魔在耳边低语,经久不息,宛如梦魇。

——你求不得。

——你放不下。

他怒自己束手无力,他憎绝望侵蚀自我,他悲过去无可挽回,他苦终将失去未来,他疑自己是否真的留下过切实存在的痕迹。

杂念纷扰,心魔丛生。

多少次午夜寂寂无人之时悄然醒转,更深夜长,唯有他知道自己被一种无可言说的消极与抑郁席卷了空旷的心灵,就那样独自沉默地靠着床边,连想念都不敢太过深入。

后来回到那个地方,你我结缘的真正起点,其实我只是想站在你面前,再好好看一看你的脸。

或许都是我的错,倘若不是最初将我们的通感将联系建立得太深,兴许就不会有那一次被命运指引的相遇,钟情的心理可能只是你因为一时精神交融而产生的情感错觉,因为你是太阳,你是放出耀眼光芒的星辰,你注定吸引他人而非被吸引的恒星,是我有意犯下引诱纯洁懵懂的你的罪孽,开始只是卑劣本性所驱使的原始侵占的恶,后来就不可自拔地演变成神智清醒的自我沦陷,想占有你,想独占你,想得到你,一切愈发不可收拾。

可惜再美的幻梦也有破裂的一天,人总是要醒来面对现实。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我们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尽管依旧坚信着希望的曙光总有穿破拂晓前最深沉最黑暗的一刻,现在却已经能足够心平气和地认识到那注定不会是自己可以奢望的光芒。

人间值得,是我不值得,这世间再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我之间,终于无可挽回。

强求的,终究还是求不得。

……求不得,那就将这命给了你吧。


——32:04:56

假使我们重新相遇,是否会得到不一样的结局?

“那么,就重来一次吧。”

苗木诚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这一次不会重蹈覆辙,就让我充满希望的我与充满希望的你再一次相遇,谁也不会绝望,谁也不会困守在自己的世界里。


——07:44:13

塔和最中从无尽蔓延的黑暗与疼痛中苏醒,发现自己正被人背负前行。

他是真的很瘦,从以前看来就一直给人这种感觉了,有时候游离不定得就像是世间某种还放不下执念才徘徊往复的幽灵一般,是记忆中黑与白相互侵蚀的单薄剪影,她趴在他的背上,能隔着一层薄薄的皮感受到嶙峋明显的脊骨,硌得叫人生疼。

小女孩醒来的时候恰好是黎明,隔着钢筋铁骨的断桥,海对岸正是旭日初升,云层未散,曙光铺满这座介于毁灭与新生之间的现代都市,疏冷长风吹散了半空中弥漫已久的黑色硝烟。

明明是晴天的先兆却并不令人感到温暖,寒意穿透了衣衫,存在分明地刺痛到了皮肉深处。

是绝望之冬,也是希望之春。

“大哥哥……狛枝哥哥……”

出于一种连塔和最中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心情,兴许只是什么都没想,她伸出手,攥住少年后脑一绺细软的头发,五指收拢,视线空茫地陷入了怔愣。

“你醒来了啊。”头皮有些紧绷的扯痛,但白发少年还是好脾气地笑了一下,用尚未在处刑中受伤的右手稳稳托住小女孩的身体,语调愉快地告诉她,“你真的是很幸运呢,要不是被压在废墟下的时候刚好被我发现,现在说不定就已经死了哦。”

“为什么……?”

“嗯?”

“为什么救我呢?”她发问,不是一贯的那种早已对属于无聊大人的答案心知肚明的戏弄与讽刺,而是真实无比的不解,“如果说第一次是不了解我的前提下擅自施舍的善心,那现在的你明明已经没理由再这样做了。”

“理由啊——”对方慢吞吞地拖长了声调,一贯的散漫得叫人有些看不惯的随意态度,“要说理由的话,说不定是因为我在期待着吧。”

他的目光投向很远很远的远方。

“好像还没有到最后的结束啊,无论是我,还是因精心策划的计划彻底失败而体验过彻底绝望的你也是。再加把劲,说不定能催生出更加美妙的希望出来……为了这个,你还不能死,我也要去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才行,就让我们各种努力实现吧。”

……谁要像你一样啊,说得好像会注定变成希望的炮灰一样,傻瓜才干。

心里这般冷嘲着,但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有些疲倦地阖上眼,不太舒服地靠在他的背上,很快睡着了。


——00:05:12

阳光洋洋洒洒,波浪翻涌时带来淡淡的咸湿味,远处明亮的光线折射碧蓝的海水,粼粼荡荡,叫向来习惯于黑暗的瞳孔不太适应地微微收缩,他的目光很快移转到港口边停靠的船舶。

海风将黑色的长发吹拂起来,神座出流一步步踏上登船的长梯,甲板上研究图纸的工装少年注意到下方的动静,下意识偏过头,随后动作就凝固在漫不经心抬起眼的那一刻。

“你……你……”

颤抖地伸出手指,他的表情在看见被他打横抱起的那个人时忽然就变得极为精彩,就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叫人毫不怀疑他的眼珠子下一刻就要脱眶的程度,更深一层还有某种复杂难言的微妙意味。

“喂——时间都要到了吧,怎么还不开船?”不远处传来催促的声音。

“等几分钟,发动机那边有点小问题,二大君已经去解决了。”

“这时候就该是某位廉价又失业的修理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吧,喂,左右田,你还在这里傻站着……”和服少女忽然止住了话声。

倘若一直以来的不如愿都是命中注定,那么,他是否能够期待未来的幸运终将降临?

狛枝凪斗登上甲板的时候,正逢索尼娅从操作室奔跑过来,金发的王女提着裙子,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猛地一滞,仿佛遇见了什么极难理解的怪奇事物一般,瞪圆的双眼深处微微闪耀着明亮的波光。

“你、你是……死者的亡灵吗?”

下意识的喃喃,十分可笑的话语,配合正巧站在她身侧,同样一脸呆怔表情的西园寺与左右田,形成了一幅极为滑稽的图景。

他尚未回应,背对着他的人就仿佛察觉到他那堪称锋利的视线,转过身来。

“精神力消耗过度,所以暂时昏迷过去了。”

用毫无感情色彩的语调这般解释了一句,神座出流微微低下身,随后放下了昏睡中的苗木诚,失去了平衡的褐发少年立刻向前倒去。

来不及思考,更来不及开口,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迈前了一步,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就已经靠在了他的怀中。后知后觉转动过来的意识几乎不敢置信,狛枝有些无措地抬起手,微不可查踌躇了一瞬,才轻轻揽住了苗木。

该怎么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呢?就像一瓶刚从黑暗又冰冷的地方取出来打开的汽水,在阳光下接连不断地涌出微小而鲜活的气泡,那甜味中掺杂了一丝酸涩与辛辣的口感,咕噜咕噜的,脑子里各种纷至沓来的复杂念头逐一涌现、破裂,让他原先早就编织好的理智眨眼间就乱了套。

有多久没有看见你?居然就这么轻易方寸大失起来。

“总之……虽然多了两个意料之外的家伙,不对,是三个,我们这就算是全员到齐了吧。”最后还是后来到场的九头龙冬彦心情微妙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先恭喜一下我们久违的现充幸运组合久别重逢,该说不愧是你们吗?两个都是,死里逃生辛苦了……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叫人牙酸啊。”

本着为自家人护短的心理示威地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神座出流,换来对方无动于衷的漠视。


——00:00:00

“咳,那么,就出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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